西藏，以雪域高原的美丽风光，神秘丰富的文化内涵，真诚质朴的民风民俗吸引着全中国乃至全世界关注的目光。曾几何时，女作家马丽华以一系列西藏题材散文作品在20世纪90年代备受瞩目。最近，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推出了《马丽华走过西藏作品系列》，向广大读者集中展示了马丽华的散文作品，使西藏——这片神奇的土地更加令人向往。

　　借马丽华来京出差的机会，笔者采访了这位极富传奇色彩的女作家。

　　采访人——丁杨（简称“丁”）；被采访人——马丽华（简称“马”）

　　丁：您从1976年进藏至今，已经在西藏度过了20几年的时间，足迹几乎走遍了全西藏。您曾经体会过别人没有体会过的种种艰险，当然也见到了很多人没有机会看到的风景。那么，西藏在您的心目中，意味着什么？

　　马：我借用一位画家朋友的话来讲：西藏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就意味着一种生活方式。我在西藏生活的时间，而且是有效的生命时间，比我在内地家乡生活的时间要长。大学毕业进藏，此前都是短暂的工作经历和长期的学习经历。所以我们对于西藏来说，宏观地看来，还是旅人，我有一本书名就叫《西藏文化旅人》。但是，因为时间太久，对于我们来说，“西藏”就意味着一种生活的方式和生命的方式吧！

　　丁：目前，关于西藏的文章、图书很多，这当中有外国人写的，也有中国作家写的，但是这些作品似乎在影响上都不如您的“走过西藏系列”，对此，您怎么看？

　　马：我觉得这有些过奖。因为我对自己的作品始终觉得很遗憾，每一本都觉得应该写得更好一些。至于说现在的“西藏热”，我很乐意看到这种局面，也很乐意得知很多人有了西藏情结。这些年来，写西藏题材的作者很多，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游客身份或者有的没去过的也写。出版社也争相上西藏题材，有几家出版社把它列为重要选题。我觉得出版社的介入，无形中也促进了西藏热的升级。随着大家对西藏的了解，对西藏的认识，要求也更高了，应该向更深入的方面去挖掘。大家批评比较多的，就是自己跑到西藏转了一圈，看到一些什么东西，听到一点什么，马上就洋洋大观地写出一本书，含金量不是很高，含水分倒是不少。随着出版社、读者要求的提高，这个现象慢慢地会有所改变。我觉得我的书之所以受到好多人的偏爱，是因为我的优势是别人不能比拟的——长期生活在西藏，了解得比较深入。除了《西行阿里》算是转了一圈写了一本书，但是我转一圈的过程和此前此后对那个地区的了解，弥补了很多不足。我能接触到许多没有公开发表的，从藏文翻译过来的一些文章，一些考据的东西。《灵魂像风》是我跟随一个朝圣的队伍、朝圣部落专门写了一章，写了两万多字，那是几个月跟下来的。

　　丁：现代人的生活节奏很快，物质条件改善的同时，渐渐迷失了很多精神层面上的东西，很多人于是就选择去一次西藏，觉得这样可以净化灵魂，使心情得到宁静。您认可这种选择吗？

　　马：我不认可这种观点。一个人不管走到哪儿，你带的都是你自己，如果说你希望得到净化，即使在闹市里也可以实现，不必非要寻求一个什么样的环境。谈到这个话题，就连带出许多问题。曾经有一群我接待过的华裔美国人，他们一到藏北就惊呼：啊！多么美好，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黑色的牛毛帐篷里，一位母亲带着几个小孩，在打酥油茶。他们觉得牧民就应该过这样的生活，原始的、宁静的。他们认为这是一种非常理想化的生活，应该不要改变。然而，我要说，你看着这种生活方式很美好，让你住上两天怎么样？晚上没有电灯你就会觉得很不习惯，在黑色的帐篷里，你得不到任何外面的消息，那是一种与世隔绝的状态，连厕所都没有，你去体验两天试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不喜欢的，千万不要强加给别人。其实牧民对你的生活羡慕得不得了。还是现代文明好，这是一个基调。至于在发展中要保护什么，那是另外一个话题。

　　丁：现在文学界流行“行走文学”这样一个提法，很多作家都认为只有走出去，才能写出精彩的作品。而您其实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在“行走”中写作了，您的每一篇散文都可以说是您旅程的记录。您对“行走文学”这一提法是怎么看的？

　　马：年轻的时候出去走走，我认为是非常有益的，至少对于个人成长是很重要的。如果仅仅是为了写作，就太功利了。不管怎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用自己的头脑去思考，对每一个人来讲，都是必要的。有些人本来就脑子空空如也，即使围绕地球转3圈也写不出什么东西。我来西藏，好像是命运的安排。如果时光倒流，让我再选择，我可能会选择我自己的家乡，选择汉文化去研究。我觉得，行走也好，文学也罢，应该有一个明确目的，主导思想，不能为了行走而行走，为了猎奇而写出哗众取宠的作品。

　　丁：喜欢您作品的很多读者，已经好久没有您的消息了，能不能谈谈您的现状。您近期有没有去您没有到过的西藏某些地区的计划？

　　马：我最近接受了昌都地区（就是《藏东红山脉》中写到的那个地区）地委行署的委托，组织了茶马古道的旅游宣传，效仿香格里拉的成功经验。我们希望能够把这个旅游线路品牌打出去。西藏的几个主要地区我都去过了，也都写出来了，我写作长篇纪实的任务基本上完成了。我非常希望有一个空白时期，把时间空出来，读些书，好好思考一下，调整一个阶段。然后可能要去云南的藏区迪庆，四川的藏区甘孜，考察茶马古道，落实一些前期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