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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专题荟萃 > 逝去的记忆 西藏贵族的旷世庄园

格布希庄园——记忆的冲突

时间:2011-08-19 |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 作者:

  巧的是,格布希贵族正是阿沛的姐夫。我问热心的帕拉庄园导游格桑是否知道格布希庄园,因为这个名字对于在拉萨我问过的所有人都非常陌生。巧的是格桑说他去过:“小时候上学曾经去接受爱国主义教育,不远,就十几分钟。”从帕拉庄园驱车向白朗县方向,仅5分钟就到了格布希庄园的土路口。格桑说:“帕拉庄园的(水泥)路是去年新修的,这里就没人管了。”格布希庄园遗留的唯一建筑是当年庄园的经堂,这是一栋两层楼土石建筑,墙上刷着贵族才能用的黄色,和村里其他房屋上的白色区别明显。从建筑格局上,似乎原来应该比帕拉庄园更醒目。两个高大的旧木质旗杆上挂着新的彩色经幡,经堂前的阿嘎土虽然已经坑洼不平,却依旧结实,只是门上挂着大锁。格桑跑了一圈回来说,看经堂的两个喇嘛去了江孜,不过很快他帮我们找到了藏族老太太弥玛昌觉,她世居格布希,小时候是庄园的差巴户,她热情地请我们去她家在经堂边的两层藏式小楼。 

  弥玛昌觉家二楼经堂柱子上很醒目地挂着两张装在相框内并饰以哈达的老照片,一张是一对贵族夫妇,一张是一个年轻贵族。弥玛昌觉说,这就是当年的格布希老爷。弥玛昌觉非常健谈,格桑说,弥玛昌觉的儿子是拉萨歌舞团的,在江孜是小有名气的歌词作者。弥玛昌觉跑到另一间屋子给我拿出一本藏文的《多仁家族史》,她说照片和书都是他儿子从内地带回来的,看得出他们家对多仁家很有好感。 

  弥玛昌觉家门上铭牌写着“紫金乡格西村”。也许正因为音译的不同,让许多人感到陌生。据说格布希和多仁是旧西藏人很熟悉的两个名字,相对而言,多仁是更为常用的名词,它是该家族在拉萨宅邸的名称。次仁央宗说,在家族定居拉萨前,多仁家族的名字一直沿用“格西哇”的名称。但是到了1951年,早已经衰落的该家族实际继承人已经不是多仁家族纯正血统的后裔,而是贵族阿沛家族的一个儿子。次仁央宗说,此人以养子身份成为该家族的实际继承人。在西藏,贵族血脉的中断和名号由他人的血脉来延续并非少见,阿沛家便是如此。巧的是,王贵曾经在格布希庄园住过半年,对那里生活的记忆他至今非常清晰。 

  “当时是1952年元月吧,我们驻在格布希,那时封建农奴制度还存在,这是最早的一国两制了。”住在贵族的庄园照例要付房钱,给的是大洋。王贵说,当时住的是个三层楼的石头房子,一层是牛羊马;二层住佣人、管家;老爷在三层。王贵科里的几十个人就住在二层的几间大房里。那年藏历年初一,王贵看到佃户和农奴约五六十人来到庄园院子铺的石头地上。庄园里其他二三百人和王贵的战友们围在边上看热闹。格布希老爷则站在三层的窗口。王贵记得这位老爷很瘦,大概50多岁。原来那天是根据去年农奴支差、交租的好坏来做年终赏罚。“去年表现好的坐在前边的垫子上。垫子厚点儿表示地位高,前边放个小桌子,桌上有酥油茶。表现差的垫子薄点儿,桌子低点儿,桌上放的是清茶。二三十个人这样排下去,最后一个就坐在地上了,前边放一大瓦罐凉水。”王贵说,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管家宣布:今天是大年初一,大家来一起喝茶,“只有面前放瓦罐的那个人是被逼着喝的。罐子很脏。我们看到这个农奴一边哭一边磕头、跪下来求也不行。最后几个狗腿子上来把他按在地上,捏着鼻子将一罐水全部灌下去,灌得那个农奴眼睛直翻白。” 

  “鞭打农奴就看得太多了,捆在柱子上让管家用皮鞭抽,皮鞭是木头把的,上面是三根牛皮编成的鞭子。有时候农奴在哭喊,可是管家还在问我们:老百姓不好好地支差该不该打?由于当时的政策,我们既不能干涉也不能表态。”王贵说,格布希虐待农奴是有名的,“我们在他的庄园住了半年,农奴悄悄讲:老爷晚上玩儿白天睡觉,最喜欢养小狗。我们见过二三十条小哈巴狗,狗吃的点心是用酥油、白糖、面粉裹起来炸的糖饼,比人吃的好得多。有一次他厨师给他炒菜,里面有个小虫子,他就叫厨师出去拣一盘子小虫子,让厨师全部吃下。晚上玩的劲头上来了,叫两个佣人互相打嘴巴子玩,他在一边看着笑。” 

  王贵1952年8月离开庄园后去了日喀则。他说,格布希庄园后来受阿沛的影响,没有参加1959年的叛乱,但因为剥削压迫农奴太严重,民主改革时还是被斗争了。记者在格西村询问出生在1942年的老太太弥玛昌觉对50年代的记忆,她兴高采烈地说,记得“金珠玛米”来村里过。“格布希老爷用洋酒和肉欢迎解放军,我?我跳舞欢迎金珠玛米。”我听不懂弥玛昌觉飞快的藏语,格桑只是断断续续在翻译:“她说格布希老爷对奴隶很好。最后一代庄主很开化。奴隶偷东西,庄主不打不骂,告诉他们下次不要偷了。”弥玛昌觉说,帕拉庄园的老爷才不好。这真让人觉得有趣:在帕拉庄园,无论是白多还是格桑,这些农奴的后代都在向我讲述最后一代庄园主人的仁慈。比如他给奴隶看病,开办学校,让奴隶的孩子可以上学,还包吃包住,远远好过格布希老爷。而弥玛昌觉则对格布希老爷很有好感,她说村民一直希望和阿沛家人联系,希望他们能筹集些资金修复格布希庄园遗留的经堂。 

  今天的农奴对过去的老爷充满了怀念和赞美实在出人意料,但无论在帕拉还是格布希,似乎都能发现这种普遍的情绪。帕拉庄园内农奴加工糌粑的厨房土改后曾经住进了以前的农奴。白多说,这些灶台都没人拆掉,因为“农奴害怕老爷以后还要回来,所以这些灶台一直保存到今天”。而弥玛昌觉解释为什么格布希的经堂能经历“文革”保存到今天,是因为农奴笃信宗教,害怕将来受到惩罚。两种不同声音唯一吻合的信息,是格布希太太养的狗。弥玛昌觉笑眯眯地说格布希夫人养了很多的狗,谁都不许碰,她经常带着它们在庄园里闲逛。说到这里,弥玛昌觉的笑容灿烂无比。 

  描写藏族土司生活的小说《尘埃落定》里,小少爷和好几个丫鬟、侍女发生关系,女奴们似乎都很爱他。记者就此请教陈宗烈,他说:“农奴主和奴隶的关系,讲起来内地人都不太相信。我们都是用自己的民族观念去看世界的,但当时他们那个世界里,却有自己的一套生活观念和生活规律。为什么西藏农奴社会很不好、很腐朽,却维持了几千年?原因是农奴主和农奴的关系长期在这种制度磨合下,已经很默契了。当时的西藏就生活在中世纪。”

责任编辑:peb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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